菲奧娜想起從前看過的一句話,“你站在橋上看風景，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。”【1】

如果她沒有理解錯貝拉的意思……她也可以是別人的風景嗎？

先是心臟處傳來又酸又澀的悸動，害羞的、被他人向往的喜悅支配著她的感官。

短暫的大腦一片空白後, 菲奧娜在手機鍵盤上打字的手不知不覺帶上幾分急切。

【為什麽要這樣說呢。】

【我並沒有什麽值得被羨慕的。】

也許她唯一值得稱道的是家庭條件, 但貝拉的出身同樣優渥。至少她長到現在的年紀，還沒有為了錢的事情煩惱過。

菲奧娜想要知道，為什麽。

【你過得很輕松啊, 鋼鐵俠也太寵你了。就因為有人說過我樂感很好，我都不記得從幾歲開始彈鋼琴, 沒有一天停止過, 我們家去度假都要選有鋼琴的地方。】

【有一次我都發燒了，暈得眼睛都快睜不開，我媽媽還是堅持讓我練習過一次再去睡覺, 說是要保持手感。】

果然, 貝拉技驚四座的鋼琴水平也是經過刻苦磨煉的。全年無休的練習需要極其強大的毅力，菲奧娜可沒辦法保證小時候的自己能堅持下來。

【我只是偷懶而已啦。】

有天賦的貝拉被寄予厚望，而她……

【不止是這樣！！】

【你是我見過最有風度和氣質的女孩子！】

【其實在見到你之前，還是有很多人有點懷疑你的身份，但見到你之後, 大家都相信你是鋼鐵俠家的孩子了。】

【你身上就自帶著,我是貴族出身的光環, 讓我時刻感覺自己像個土裏土氣的暴發戶QAQ】

【鋼鐵俠這麽會養孩子，這是我們沒想到的hhh。】

啊？

菲奧娜從沒想過這一層。即使娜塔莎說過,菲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，她也理解為她的消費水平偏高。

也有很多人誇過她氣質出眾, 但菲奧娜一直以為, 那是誇無可誇的敷衍。

原來……是真的？

【沒有那麽好啦, 你太過獎了。】

【嗚嗚，還有這種謙遜的品格，我就算想模仿也學不來。那句話是怎麽說來著，人淡如菊？】

菲奧娜：……

她從沒想過，在貝拉眼裏的她是這樣的。

“你也很好。”她不知不覺提高了打字速度，“你的情緒很能感染人，很有活力。”

【你的家人應該都很喜歡你吧。】

貝拉的回覆出乎意料。

【才不是呢！】

【我爸爸就最喜歡你這樣的孩子，他總說我不夠沈著冷靜，遇事一驚一乍，不像韋恩家的風格，哼哼。】

【你都不知道，我爸爸媽媽，還有我那個弟弟，平時都是臭臉，只有我哥哥會好一點。】

【如果你是我們家的孩子，他肯定特別喜歡你。】

肯定特別喜歡你。喜歡你。

代入貝拉的聲音，這句話如同開了3D立體循環音效，不斷在她腦袋裏回響。

等菲奧娜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哭了，她的眼淚已經掉到屏幕上。

暈開的水珠正好在喜歡你的位置，就像是添加了放大鏡那樣突出。

她突然有種神奇的錯位感，就好像她和貝拉，都是對方想要的樣子。

史蒂夫沒有騙她——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完美的標準答案，不被她喜歡的自己，也可以是別人向往的樣子。

她憑什麽要厭棄自己。

無論是菲奧娜斯塔克還是菲奧娜韋恩，明明就……是個很好的孩子。

她心跳如擂鼓，敲

下這句話，“我也決定要喜歡自己。”

——

【雖然不太懂是什麽意思，但我覺得你早就該這麽做了。誰會不喜歡你啊。】

對啊，是誰不喜歡她呢？每當她稍微擁有一點點自信，腦袋裏就會不由自主響起來的聲音到底是誰呢。

也許是她看過的某部電視劇的惡毒女配，那音色實在讓她聽著難受。

但仔細想想，也就只是一個背景音，她為什麽要總是循環那些她不愛聽的話？

“我不會再聽她的了。”

菲奧娜喃喃自語，感覺有什麽一直在束縛著她的東西消失了。

就像是，就像是脫掉了一件特別緊的衣服，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膚終於能自由自由地呼吸。

做點什麽，她心裏有個聲音在說，那些她一直都不敢做的事。隨便是什麽，只要能打破封鎖著她的桎梏。

要有一些特殊的東西，來紀念這一刻——

菲奧娜走到冰箱前，拉開門，拿出一罐冰啤酒。

這是違法的，她還沒到年齡【2】。但是，管他的呢，她現在就要喝，沒人會知道的。

“菲奧娜小姐，您在做什麽呢？請放下那罐啤酒。”

天網恢恢，VIS這裏疏而不漏。

叛逆的火焰還沒燃燒起來，就被澆上一盆冰水。

菲奧娜支支吾吾：“嗯，我只是……V.I.S，我只嘗一口，有點好奇。”

“我認為這是不行的，菲奧娜小姐。”人工智能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麽人性化了，“酒精對您的身體不好。”

好吧，這一點她沒辦法反駁。

她可憐巴巴地將啤酒放了回去，“可是爸爸說，我可以做任何我喜歡的事。”

VIS沒有卡頓地回覆：“不利於您身體的事肯定不包含在內，這一點我替先生補充適用範圍。”

嚶。

菲奧娜還沒燃起的叛逆小火苗，就被無情地掐滅了。

——

當卡洛琳收到關於菲奧娜情況好轉的消息時，是帕爾崔絲向她描述的形容。

“我原本還以為她會放棄，說實話，這麽小的孩子，在和平年代確實沒必要承擔太多。但她不愧是世界樹選中的人，幾乎一點就通。”

作為菲奧娜的導師，帕爾崔絲當然對她寄予了厚望。勸她再考慮也未必是真的勸退，還存著一絲激將法的心態。

從結果上來看，這個方法作用很大嘛。

一直被蝙蝠俠質疑，終於能夠揚眉吐氣的卡洛琳在結束和帕爾崔絲的交流後，第一時間就通知了布魯斯——兩個，她爹和菲奧娜的爹。

讓她感到奇怪的是，菲奧娜的父親臉上並沒有出現哪怕一絲驚訝的神色。他很平靜地說：“知道了。”

就像這件事並不能在他心中，掀起任何波瀾那樣。

她猜不透他在想什麽，也不打算猜。

“目前這個發展就很好。”她說道，“韋恩先生，我知道你為菲奧娜付出了很多。但說真的，哥譚並不是一個，能讓小孩快樂成長的城市。”

布魯斯反問：“哦，被外星人進攻、被恐怖分子襲擊的紐約就是？”

卡洛琳：……

“不管你信不信，反正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。我也給你解釋過，我為了保護她做了多少種防護措施，甚至派過去一頭龍。達米安——我說的是我弟弟，為了這件事和我鬧了好幾天脾氣，龍是他的。”

她的言語再一次成為徒勞，看著布魯斯那張毫無變化的臉就知道了。

“很好，所有姓韋恩的都是表情管理專家。”卡洛琳停頓一下，“菲奧娜除外。”

“啊，倒也不用把她除外。人家現在也不姓韋恩了。”

她喜提一次蝙蝠俠不讚同的目光。

“我已經做出過讓步。”

布魯斯著重強調這一點。讓其他人在菲奧娜的未成年監管協議上簽字，對掌控欲爆棚的老父親來說，簡直是在他的雷區精準踩踏。

“我要見她。”

卡洛琳忍住怒火：“聽著，我不能……”

“你能，你肯定有辦法。”布魯斯著重指出這一點，“我要見她，不然我不可能答應任何你想要獲得許可的事情，任何。”

卡洛琳一頓，反而笑了。

“那隨你的便。這次你猜錯了，大偵探，我沒有任何事情要找你，任何。”

她將話尾的重音還了回去，如出一轍的韋恩式特色發音。

“我只是站在菲奧娜朋友的角度，想要和她的父親分享一下她最近的好消息。誰知道他完全不在意——比起女兒的個人意願，當然還是蝙蝠俠的意志更重要了，對吧？”

布魯斯沒有接話。

在絕對安靜的書房，連空氣的流動聲似乎都消失了。

過了很久，大約有兩分鐘那麽久。

布魯斯輕嘆著：“如果有冒犯到你，我很抱歉。但我和你的心情截然不同，我的孩子不在我身邊。別人說得再多，我也沒辦法放心。”

“如果她能回到哥譚，至少，在你所期盼的事情上，我不會一開始就拒絕得那麽堅定。”

“你才認識她多久？我養了她十四年。”

“像你這樣的父母並不少見啊。”卡洛琳試著給他舉例子，“互聯網上有很多案例，青春期的孩子抱怨父母根本不了解他們，這都不算是什麽新鮮事。”

蝙蝠俠不會做無用功——意識到自己大概無法說服卡洛琳後，他果斷地放棄了這條路。

他放低姿態：“我還是希望能見到她，哪怕是用上次的方法。以你的能力，一定做得到，拜托了。”

在卡洛琳拒絕之前，他說：“菲奧娜也會想念我的。”

“她一個人在新世界，怎麽可能不思念家人。你找到的監護人再好，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完全取代我。”

“布魯斯，我並沒有打算讓任何人取代你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雖然她所做的一切，在布魯斯眼裏就是朝著那個方向去的。

“如果讓你覺得很為難，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。”

嗯，在夢裏見她的最後一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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